我与其他家人不同,单独关在一个格外干净的屋子里。
虽说是牢狱,看起来竟也像个不错的客房,还有一个婢女全天服侍着我。
可是我才不想要这样的待遇。
我只想见我的家人,我只想知道他们是否安好。
这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被人背叛的日子,我再也不想过了。
半个月以后,我脸上的伤口已经愈合,只剩下一道暗红的长疤,从耳鬓一直延伸到颔下,几乎难以分辨得出我就是之前那个芝兰玉树的高门贵公子。
楼心月再一次出现在了我房门口。
像之前几次一样,我抄起枕头就向她砸去。
我再也不愿意看到她,看到她就会想起那日的惨状,与之前她对我的好相比简直触目惊心。
“滚!”
我转过身去,背对着她。
“宋一川,我有话对你说,”楼心月一把接住了枕头,拍了拍灰,支走了婢女,“是关于你的家人的。”
“圣上已经下旨,他们会在明日午时被斩首。
“而你,你在那场抄家中就已经死了,我在死去的婢女里找了一个年纪身形与你相仿的男孩子,毁了面容,换上了你的衣服发饰。
“宋一川,你已经死了,世上再没有宋一川了。
“我已经向太子请辞,回江南故乡去,你也与我一同回去吧,那里没有人认识你,换个名字,我们重新开始我们的生活。
一川,我所亏欠你的,让我用余生来偿还,好不好?”
楼心月坐在我身侧,握着我的手,认真而紧张地对我说。
明日午时……斩首……世上再无宋一川……我就像个木偶人一样呆坐着,她每说一个字,我眼里的光就暗下去一点,直至灰暗。
我说:“但是我要观刑。”
她答应了,很是激动的模样,激动的都落了泪,好像我答应了什么特别特别重要的事情。
她告诉我,我的新名字叫江让。
父亲,娘,还有三个哥哥都死了,我看着他们死的。
我坐在马车里,看着侩子手的斩刀挥落,他们的头颅滚下,热血喷出,沾红了四方地面。
然后我就跟着楼心月启程去了江南。
到了江南的第三天,我们便举办了婚礼。
楼心月父母病故的早,家中已经无一亲眷,只剩她一个孤身,她说就是因为这样,她才会去投靠太子。
这三天楼心月一直带着我在镇子上逛铺子,采买着婚事所用的物资。
她挽着我手臂,格外温柔体贴,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多么感情深厚的恋人。
我不愿与她过多亲近,她挑上的东西,无论是婚服还是床帘桌布,我都说好。
唯一我挑的东西,是一柄金簪。
简直像个傀儡,我暗自笑自己。
大婚那天,我难得摆出了一副笑脸,眼里少有的带了几分灵气,楼心月十分高兴,也略略对我放松了几分。
从前她几乎是寸步不离,生怕我出事。
可是她不明白,只要我想,她是拦不住的。
迎亲,拜堂,入洞房,起哄,挑开盖头。
红烛高照,屋内一片喜气,楼心月出去敬酒了。
如果没有那么多事情,如果就是父亲把楼心月许配给我,该多好,我现在该有多开心啊……“我有些饿了,你去帮我找些吃食来吧。
楼……夫人知道我爱吃什么。”
我对婢女说。
婢女似乎也很欢喜我的好转,松松爽爽地答应了就出去了。
她走后,我站起来,反锁了门窗,在桌边找了纸笔写了些东西握在手里。
然后回到床边坐下,从发上拔下那只我自己挑的金簪。
不知道那老板哪里来的东西,似是前朝宫中遗物,我在图鉴上见过的。
拨动簪上玉石,便可打开簪头,露出暗刀。
真是天也助我。
金簪没入了我的胸口,只露出了顶端的珠玉。
师尊,楼心月,有机会的话下辈子再见吧。